巫昌祯老師帶我進入婚姻法的大門

作者:李顯冬 發布時間:2020年04月14日 14:04 閱讀數:

 

十年前巫昌祯老師八十壽辰的慶祝會上,安排了我代表她老人家的弟子做個發言。我沒有準備講稿,打算即席講點什麼,站上講台之後,我記得當時投影上正播放巫老師大學畢業的照片,當時我才發現,巫老師的那張照片與我所保存的母親年輕時的一張照片,不論是穿戴、發型、姿态都那麼相像,我立刻就想起了自己的母親,不禁淚如泉湧,奪眶而出、語音哽咽。當時我說了什麼,我現在已記不起來了,隻記得我說過,“我一看到巫老師年輕的形象,就想起自己的母親。”散會之後,我搭楊立新老師的車回家,楊老師說,顯冬,我們都看到你真的動感情了。

大學本科時,巫昌祯老師給我們班上婚姻法課程。由于我是大學期間最早被批準合法結婚的大學本科生之一,對民法又特别熱愛,婚姻法開課之際,同學們一緻推選我做婚姻法的課代表,自然與巫昌祯老師接觸的機會較多。巫老師精深的學問,精彩的演講,特别是他對學生慈母的關懷,都使我們每一個學生感受頗深。記得快畢業前,北京政法學院民法教研室在高年級學生中,各科教師都開始組織興趣小組,好像每個學科小組每班兩人,我既參加了婚姻法小組,又被江平老師破例允許進了民法小組。轉眼四年大學生活結束,畢業前夕,因為文革後政法師資短缺,政法大學各教研室開始考慮畢業生留校,同學們私下都在議論,哪一位同學被那位老師看中了,準備留哪個教研室啦。我是獨子,已有老婆孩子,回家應不是什麼壞事。但很快,有消息傳來,說巫老師想留我當她老人家的助教。

那時政法的老師和學生都非常正統,很鄙視那些拉關系走後門的行為,怕老師們瞧不起。老師們見到了學生也都是鼓勵我們先考研究生,争取留校。最後一個寒假自是研究考試複習的關鍵時刻,我本來不準備回家了,但是當時的年級輔導員,複員軍人張老師覺得我父母在家等我,老婆孩子都在家,怎麼能過年不回去呢?大年三十他替我買了火車票,親自将我送上回山西的火車。也許是命運作怪吧,考研結果,我僅以0.5分落榜。事後,我記得在畢業分配方案公布後,我在教學樓裡碰到了巫老師,巫老師深情地望着我,微笑着對我說:“我剛剛又去人事處跑你的留校問題了,人事處還是不同意,就是因為你已經結婚了,還有孩子。老師們也是為你好,如果你以本科生的身份留校,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解決兩地分居;而如果你考上研究生,不會超過兩年。”巫老師對我說的這席話,已為我後來的經曆所證實,我因為小時候學俄語,後來又改英語,和我的同學甚至是我的學生同台競技,自然沒有優勢,盡管專業課我可以比别人高幾十分,但别人的英語分同樣可以比我高一大截。我回山西之後,在山西大學法律系當了三年老師,我就是為了系領導能允許我報考研究生,三年開了四門課,學生評價還可以。直到1986年在我年齡限制的最後一年,才終于考上了政法大學的民法碩士研究生。

當時在正式通知拿到以前,張佩霖老師給我寫了一封信,我現在隻記得當時信中第一句了,“顯冬,四年努力,今日有成,你考上研究生啦!”當然,這也實現了我考上研究生的前一年,我父親去世之前,回光返照之際,對我說的最後一個願望。那一晚,父親昏迷幾天之後,突然非常清醒。和我聊到半夜,談到他自己的一生。當我談到有山西大學大專班的學生告訴我,他們已經向自己的領導推薦我到省委去工作時,父親平靜地對我說:剛解放時他就在省委工作過,“不要以為教師這個職業不好,教師這個職業,我一生體驗過了,有人想做都做不了。”可以說,這是父親去世前對我的最後一次教誨。

父親參加革命之後,被中央派到新疆去給西路軍航空隊當文化教員,文革前後,父親受錯誤對待時期曾增一直在教育系統下放。1983年我大學畢業後,陪伴父親去新疆參加這樣給他們所謂“新疆叛徒集團”平反的活動時,我看到那些空軍的将軍們,見到當時他們的老師的那樣尊重,我也深深感了教師職業的偉大。我上研究生前一年,父親去世前,這些老紅軍每每去山西出差,還親自要到我們家裡去拜見當年給當年給他們上過課的老師,那種情景讓我終身難忘,記憶頗深。

1986年我考上研究生後僅一年,我母親就故去了,她僅活了五十五歲。父親去世後,就有大夫告訴我,凡夫妻倆人感情越好,一個走了,另一個一年時間是個坎。不幸言中,父親去世一年,母親偏癱五年後也走了。我母親她沒有福氣,沒能夠像巫老師這樣的活到九十高齡!所以,我上學後一直有一種感覺,在巫老師身邊就像在我的母親身邊一樣。

我碩士研究生畢業留校後,到了民法教研室,鑒于《民法通則》頒行後,大民法格局形成,婚姻法教研室又回到了民法教研室。自然始終與巫老師一直共事。先在昌平新校呆了十年,中間又全家出國到加拿大兩年,每次進城來去匆匆,隻有有事才到家裡去找巫老師。但随着婚姻法教研室原黨支部書記王延平下海去了深圳,婚姻法幾乎全是娘子軍,我就似乎當了“娘子軍黨代表”。巫老師參加一些婦聯或婚姻法的學術活動,有時候就會帶着我。我覺得恩師看得起,追随老師左右,終于成了全國婦聯正式授予的“婦女之友”。後來還擔任了北京市婦女法學會的一些領導工作,我始終自己覺得,這都是巫老師認為自己還“孺子可教”而已,也是婦女法學界的衆多紅花需要有我這片綠葉罷了。

昌平新校住了十年之後,在西三旗育新小區又住了五年,十多年前終于擠進了學院路老校,和巫老師成為了鄰居,住在同一幢宿舍樓,樓上樓下,來往自然密切。幾乎每天目睹巫老師辛辛苦苦,為婦女權益保護奔走的身影。當然隻要巫老師召喚,參與婦女權益保護的法律活動,我一直跟着夏吟蘭諸多老同學,繼續當我的綠葉。談不上建樹,僅僅是搞了幾本婚姻繼承的案例釋解,僅為婚姻法的普法水平。

今年戰疫期間,宅家苦讀,不像平常總去巫老師家裡請安問候。不日之前,驚聞老師仙逝,乘鶴西去,雖恩師安享天年,但心中依舊百味雜陳。巫老師為中國婦女事業奮鬥一生,為婚姻法的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貢獻。她老人家專業精深,默默奉獻,不求名利,為人善良,氣度高雅。先賢關漢卿曰:“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。”能在巫老師身邊追随老師半生,此時自有堪比自己的親生母親去世一樣的心情!

我雖已退休,但依然希望能像巫昌祯老師那樣,和婦女法學界的各位同仁一起,為新中國婦女的權益保護工作至古稀之年。

 

 

學生李顯冬

2020年4月10日于政法大學老校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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